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津阳门诗 唐 · 郑嵎
押词韵第三部
津阳门者,华清宫之外阙,南局禁闱,北走京道。开成中,嵎常得群书,下帷于石瓮僧院,而甚闻宫中陈迹焉。今年冬,自虢而来,暮及山下,因解鞍谋餐,求客旅邸,而主翁年且艾,自言世事明皇。夜阑酒馀,复为嵎道承平故实。翼日,于马上辄裁刻俚叟之话,为长句七言诗,凡一千四百字,成一百韵止,以门题为之目云耳。
引用典故:八音 绕床呼卢 巢叶龟 蛾眉 鸾来仪 河清 九门 六龙 桥山 青门 三郎 鲐老
津阳门北临通逵,雪风猎猎飘酒旗。
泥寒款段蹶不进,疲童退问前何为。
酒家顾客催解装,案前罗列樽与卮。
青钱琐屑安足数,白醪软美甘如饴。
开垆引满相献酬,枯肠渴肺忘朝饥。
愁忧似见出门去,渐觉春色入四肢。
主翁移客挑华灯,双肩隐膝乌帽欹。
笑云鲐老不为礼,飘萧雪鬓双垂颐。
问余何往凌寒曦,顾翁枯朽郎岂知。
翁曾豪盛客不见,我自为君陈昔时。
时平亲卫号羽林,我才十五为孤儿。
射熊搏虎众莫敌,弯弧出入随佽飞(开元中未有东西神策军,但以六军为亲卫)。
此时初创观风楼,檐高百尺堆华榱。
楼南更起斗鸡殿,晨光山影相参差(观风楼在宫之外东北隅,属夹城而连上内,前临驰道,周视山川。宝应中,鱼朝恩毁之以修章敬。今遗址尚存,唯斗鸡殿与毬场迤逦尚在)。
其年十月移禁仗,山下栉比罗百司。
朝元阁成老君见,会昌县以新丰移(时有诏改新丰为会昌县,移自阴鳖故城,置于山下。至明年十月,老君见于朝元阁南,而于其处置降圣观,复改新丰为昭应县,廨宇始成,令大将军高力士率禁乐以落之)。
幽州晓进供奉马,玉珂宝勒黄金羁(安禄山每进马,必殊特而极衔勒之饰)。
五王扈驾夹城路,传声校猎渭水湄。
羽林六军各出射,笼山络野张罝维。
彫弓绣韣不知数,翻身灭没皆蛾眉。
赤鹰黄鹘云中来,妖狐狡兔无所依。
人烦马殆禽兽尽,百里腥膻禾黍稀(申王有高丽赤鹰,岐王有北山黄鹘,逸翮奇姿,特异他等。上爱之,每弋猎,必置于驾前,目为决胜儿)。
暖山度腊东风微,宫娃赐浴长汤池。
刻成玉莲喷香液,漱回烟浪深逶迤(宫中除供奉两汤池,内外更有汤十六所。长汤每赐诸嫔御,其修广与诸汤不侔,甃以文瑶宝石,中央有玉莲捧汤泉,喷以成池。又缝缀绮绣为凫雁于水中,上时于其间泛钑镂小舟以嬉游焉)。
犀屏象荐杂罗列,锦凫绣雁相追随。
破簪碎钿不足拾,金沟残溜和缨緌。
上皇宽容易承事,十家三国争光辉。
绕床呼卢恣樗博,张灯达昼相谩欺。
相君侈拟纵骄横,日从秦虢多游嬉。
朱衫马前未满足,更驱武卒罗旌旗(杨国忠为宰相,带剑南节度使。常与秦、虢联辔而出,更于马前以两川旌节为导也)。
画轮宝轴从天来,云中笑语声融怡。
鸣鞭后骑何躞蹀,宫妆襟袖皆仙姿。
青门紫陌多春风,风中数日残春遗。
骊驹吐沫一奋迅,路人拥彗争珠玑(事尽载在国史中,此下更重叙其事)。
八姨新起合欢堂,翔鹍贺燕无由窥。
万金酬工不肯去,矜能恃巧犹嗟咨(虢国创一堂,价费万金,堂成,工人偿价之外,更邀赏伎之直。复受绛罗五千段,工者嗤而不顾。虢国异之,问其由,工曰:“某生平之能,殚于此矣,苟不知信,愿得蝼蚁蜡蜴虿之类,去其目而投于堂中,使有隙、失一物,即不论工直也。”于是又以缯䌽珍贝与之,山下人至今话故事者,尚以第行呼诸姨焉)。
四方节制倾附媚,穷奢极侈沽恩私。
堂中特设夜明枕,银烛不张光鉴帷(虢国夜明枕,置于堂中,光烛一室。西川节度使所进,事载国史,略书之)。
瑶光楼南皆紫禁,梨园仙宴临花枝。
迎娘歌喉玉𥦖窱,蛮儿舞带金葳蕤(瑶光楼即飞霜殿之北门,迎娘、蛮儿乃梨园弟子之名闻者)。
三郎紫笛弄烟月,怨如别鹤呼羁雌。
玉奴琵琶龙香拨,倚歌促酒声娇悲(上皇善吹笛,常宝一紫玉管。贵妃妙弹琵琶,其乐器闻于人间者,有逻逤檀为槽,龙香柏为拨者。上每执酒卮,必令迎娘歌《水调曲遍》,而太真辄弹弦倚歌,为上送酒。内中皆以上为三郎,玉奴乃太真小字也)。
饮鹿泉边春露晞,粉梅檀杏飘朱墀。
金沙洞口长生殿,玉蕊峰头王母祠(山城内多驯鹿,流涧号为饮鹿,有长生殿,乃斋殿也,有事于朝元阁,即御长生殿以沐浴也)。
禁庭术士多幻化,上前较胜纷相持。
罗公如意夺颜色,三藏袈裟成散丝(上颇崇罗公远,杨妃尤信金刚三藏。上尝幸功德院,将谒七圣殿,忽然背痒,公远折竹枝化作七宝如意以进。上大喜,顾谓金刚曰:“上人能致此乎?”三藏曰:“此幻术耳,僧为陛下取真物。”乃于袖中出如意,七宝炳耀,而光远所进,即时复为竹枝耳。后一日,杨妃始以二人定优劣。时禁中将创小殿,三藏乃举一鸿梁于空中,将中公远之首,公远不为动容,上连命止之。公远飞符于他处,窃三藏金栏袈裟于篑中,守者不之见。三藏怒,又咒取之,须臾而至。公远复噀水龙符于袈裟上,散为丝缕以尽也)。
蓬莱池上望秋月,无云万里悬清辉。
上皇夜半月中去,三十六宫愁不归。
月中秘乐天半间,丁珰玉石和埙篪。
宸聪听览未终曲,却到人间迷是非(叶法善引上入月宫,时秋已深,上苦凄冷,不能久留,归。于天半尚闻仙乐,及上归,且记忆其半,遂于笛中写之。会西凉都督杨敬述进《婆罗门曲》,与其声调相符,遂以月中所闻为之散序,用敬述所进曲作其腔,而名《霓裳羽衣法曲》)。
千秋御节在八月,会同万国朝华夷。
花萼楼南大合乐,八音九奏鸾来仪。
都卢寻橦诚龌龊,公孙剑伎方神奇。
马知舞彻下床榻,人惜曲终更羽衣(上始以诞圣日为千秋节,每大酺会,必于勤政楼下使华夷纵观,有公孙大娘舞剑,当时号为雄妙。又设连榻,令马舞其上,马衣纨绮而被铃铎,骧首奋鬣,举趾翘尾,变态动容,皆中音律。又令宫妓梳九骑仙髻,衣孔雀翠衣,佩七宝璎珞,为霓裳羽衣之类,曲终,珠翠可扫。其舞马,禄山亦将数匹以归,而私习之,其后田承嗣代安,有存者,一旦于厩上闻鼓声,顿挫其舞,厩人恶之,举彗以击之。其马尚为怒未妍妙,因更奋击宛转,曲尽其态。厮恐,以告。承嗣以为妖,遂戮之,而舞马自此绝矣)。
禄山此时侍御侧,金鸡画障当罘罳。
绣■({衤羽})衣褓日屃赑,甘言狡计愈娇痴(上每坐及宴会,必令禄山坐于御座侧,而以金鸡障隔之,赐其箕踞。太真又以为子,时襁褓戏而加之,上亦呼之禄儿。每入宫,必先拜贵妃,然后拜上,上笑而问其故,辄对曰:“臣本蕃中人,礼先拜母后拜父,是以然也。”)。
诏令上路建甲第,楼通走马如飞翚。
大开内府恣供给,玉缶金筐银簸箕(时于亲仁里南陌为禄山建甲第,令中贵人督其事,仍谓之曰:“卿善为部署,禄山眼孔大,勿令笑我。”至于蒡筐簸箕釜缶之具,咸金银为之。今四元观,即其故第耳)。
异谋潜炽促归去,临轩赐带盈十围(禄山肥博过人,腹垂而缓,带十五围方周体)。
忠臣张公识逆状,日日切谏上弗疑(张曲江先识其必反逆状,数数言于上。上曰:“卿勿以王夷甫识石勒而误疑禄山耳。”)。
汤成召浴果不至,潼关已溢渔阳师。
御街一夕无禁鼓,玉辂顺动西南驰(其年,赐柑子使回,泣诉禄山反状云:“臣几不得生还。”上犹疑其言。复遣使,喻云:“我为卿造一汤,待卿至。”使回,答言反状,上然后忧疑,即寇军至潼关矣)。
九门回望尘坌多,六龙夜驭兵卫疲。
县官无人具军顿,行宫彻屋屠云螭(时郊畿草扰,无御顿之备,上命彻行宫木,宰御马,以飨士卒)。
马嵬驿前驾不发,宰相射杀冤者谁。
长眉鬒发作凝血,空有君王潜涕洟。
青泥坂上到三蜀,金堤城边止九旂。
移文泣祭昔臣墓,度曲悲歌秋雁辞(驾至蜀,诏中贵人驰祭张曲江墓,悔不纳其谏。又过剑阁下,望山川,忽忆《水调辞》云:“山川满目泪沾衣,富贵荣华能几时。不见只今汾水上,唯有年年秋雁飞。”上泫然流涕,顾问左右曰:“此谁人诗?”从臣对曰:“此李峤诗。”复掩泣曰:“李峤真可谓才子也。”)。
明年尚父上捷书,洗清观阙收封畿。
两君相见望贤顿,君臣鼓舞皆歔欷(望贤宫在咸阳之东数里,时明皇自蜀回,肃宗迎驾,上皇自致传国玺于上,上歔欷拜受。左右皆泣,曰:“不图今日复观两君相见之礼。”驾将入开远门,上皇疑先后入门不决,顾问从臣,不能对。高力士前曰:“上皇虽尊,皇帝,主也。”上皇偏门而先行,皇帝正门而入,后行,耆老皆呼万岁,当时皆是之)。
宫中亲呼高骠骑,潜令改葬杨真妃。
花肤雪艳不复见,空有香囊和泪滋(时肃宗诏令改葬太真,高力士知其所瘗,在嵬坡驿西北十馀步。当时乘舆匆遽,无复备周身之具,但以紫缛裹之。及改葬之时,皆已朽坏,惟有胸前紫绣香囊中,尚得冰麝香。时以进上皇,上皇泣而佩之)。
銮舆却入华清宫,满山红实垂相思。
飞霜殿前月悄悄,迎春亭下风飔飔(飞霜殿即寝殿,而白傅长恨歌以长生殿为寝殿,殊误矣。上皇至明年复幸清华宫,信宿乃回,自此遂移处西内中矣)。
雪衣女失玉笼在,长生鹿瘦铜牌垂。
象床尘凝罨飒被,画檐虫网颇梨碑(太真养白鹦鹉,西国所贡,辨惠多辞,上尤爱之,字为雪衣女。上常于芙蓉园中获白鹿,惟山人王旻识之,曰:“此汉时鹿也。”上异之,令左右周视之。乃于角际雪毛中得铜牌子,刻之曰“宜春宛中白鹿”,上由是愈爱之。移于北山,目之曰仙客。上止华清,罨飒公主尝为上晨召,听按新水调。主爱起晚,遽冒珍珠被而出,及寇至,仓惶随驾出宫,后不知省。及上归南内,一旦再入此宫,而当时罨飒之被,宛然而尘积矣,上尤感焉。温泉堂碑,其石莹彻,见人形影,宫中号为颇梨碑)。
碧菱花覆云母陵,风篁雨菊低离披。
真人影帐偏生草,果老药堂空掩扉(真人李顺兴,后周时修道北山,神尧皇帝受禅。真人潜告符契,至今山下有祠宇,宫中有七圣殿,自神尧至睿宗逮窦后皆立,衣衮衣。绕殿石榴树皆太真所植,俱拥肿矣。南有功德院,其间瑶坛羽帐皆在焉,顺兴影堂、果老药室,亦在禁中也)。
鼎湖一日失弓剑,桥山烟草俄霏霏。
空闻玉碗入金市,但见铜壶飘翠帷。
开元到今踰十纪,当初事迹皆残隳。
竹花唯养栖梧凤,水藻周游巢叶龟。
会昌御宇斥内典,去留二教分黄缁。
庆山污潴石瓮毁,红楼绿阁皆支离。
奇松怪柏为樵苏,童山眢谷亡崄巇。
烟中壁碎摩诘画,云间字失玄宗诗(持国寺,本名庆山寺,德宗始改其额。寺有绿额,复道而上。天后朝,以禁臣取宫中制度结构之。石瓮寺,开元中以创造华清宫馀材修缮,佛殿中玉石像,皆幽州进来,与朝元阁道像同日而至,精妙无比,叩之如磬。馀像并杨惠之手塑,肢空像皆元伽儿之制,能妙纤丽,旷古无俦。红楼在佛殿之西岩,下临绝壁,楼中有玄宗题诗,草、八分每一篇一体,王右丞山水两壁。寺毁之后,皆失之矣。摩诘乃王维之字也)。
石鱼岩底百寻井,银床下卷红绠迟。
当时清影荫红叶,一旦飞埃埋素规(石鱼岩下有天丝石,其形如瓮,以贮飞泉,故上以石瓮为寺名。寺僧于上层飞楼中悬辘轳,叙引修笮长二百馀尺以汲,瓮泉出于红楼乔树之杪。寺既毁拆,石瓮今已埋没矣)。
韩家烛台倚林杪,千枝灿若山霞摛。
昔年光彩夺天月,昨日销镕当路岐(韩国为千枝灯台,高八十尺,置于山上,每至上元夜则然之,千光夺月,凡百里之内,皆可望焉)。
龙宫御榜高可惜,火焚牛挽临崎峗。
孔雀松残赤琥珀,鸳鸯瓦碎青琉璃(寺额,睿宗在藩邸中所题也,标于危楼之上,世传孔雀松下有赤茯苓,入土千年则成琥珀。寺之前峰,古松老柏,洎乎嘉草,今皆樵苏荡除矣)。
今我前程能几许,徒有馀息筋力羸。
逢君话此空洒涕,却忆欢娱无见期。
主翁莫泣听我语,宁劳感旧休吁嘻。
河清海宴不难睹,我皇已上升平基。
湟中土地昔湮没,昨夜收复无疮痍。
戎王北走弃青冢,虏马西奔空月支。
两逢尧年岂易偶,愿翁颐养丰肤肌。
平明酒醒便分首,今夕一樽翁莫违。
唐尚父汾阳郭忠武王碑记 北宋 · 王彰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六一、《八琼室金石补正》卷一○一、民国《华县县志稿》卷一七
王讳子仪,谥曰忠武,华州郑县人,刺史、赠太保敬之子。体貌修伟,天将其杰。以武举补左卫长史,历诸军使。玄宗世,当贞观治定之报,国家无事。开元末,天下益以安富,上佚下愉,危亡之端,有言无然,肆于不疑,乾蕴坤奥,舋罅日露。十五年,安禄山反,河南北兵大起。王自天德军使、朔方节度、右兵马使,诏改卫尉卿、灵武守、朔方节度使,以本军东讨。取靖边军,斩其将周万顷,蹙高秀岩于河曲,克云中、马邑,开东陉。加御史大夫。明年,蔡希德陷常山郡,执颜杲卿,贼守河北郡县。帅师下井陉,拔常山,破贼于九门。攻赵郡,生擒贼四千,皆舍之,斩伪太守郭献璆。军还,史思明以其徒踵我帅,王以骁骑五百更挑战。至行唐,贼罢将遁,我师乘之,败之于沙河。贼濆,益军角逐,王坚壁,昼守夕袭,以有馀待其弊。大蹂于嘉山,斩馘四万,生擒获甚众,思明徒跣奔博陵。河北十馀郡斩贼守以迎王师。肃宗幸灵武,朝廷新立,王与李光弼全师赴行在,国威以振。加兵部尚书、同平章事,天下倚其师以为根本。讨阿史那,定河曲。又明年,破潼关,走崔乾祐,入蒲津,夺陕郡永丰仓,潼、陕以平。加司空,关内、河东副元帅,诏帅师趣京师。与贼遇潏水之西,王师不利,合其众保武功,乞降军,为左仆射,从广平王帅蕃汉兵十五万进收长安。回纥叶护领四千骑助讨,王与修好。大战于香积寺北。俾回纥奇兵出其后,表里以攻,贼溃,斩首六万级。其守张通儒奔陕郡,收京师。严庄及通儒保陕东抗,复以大军击之。贼分兵绝归路,回纥进杀之,驰其后,发十馀矢其埃中,贼惊以败。庄、通儒奔安庆绪,保相州,东都、三河郡邑皆平。加司徒,封代国公,食邑千户。入朝,天子劳之曰:「虽吾家国,实卿再造」。乾元初,北讨,破贼河上,擒伪将安守忠。加中书令。诏以九节度之师讨安庆绪。自杏园渡河,团卫州,贼悉众来援,选射者三千伏壁,诫曰:「吾小却,贼进则登噪齐发」。将战,伪遁,贼乘及垒间。鼓噪,矢注如雨。因其骇,整众以覆之,获伪郑主安庆和,收卫州。又败贼于愁思冈。明年,思明复陷魏州,王师遇贼于邺南,大风冥晦,退保河阳。诏为东都、山南道副元帅。监军鱼朝恩忌功诬构,召还京师。王惟寇孽未殄息,忠义愤惋刑寝食,几不与贼俱生。三复用,三止之。相次,思明再陷河洛,李光弼兵败河中,太原杀其帅,乃起为河中、北庭兼泽潞节度,兴平定国副元师,封汾阳王,镇绛州。擒河中贼,诛其魁,太原亦诛害帅者,河东诸镇奉法。程元振定策立代宗,朝廷功高者恶之,以是罢副元帅,加实封七百户。高晖导吐蕃入京畿,诏为关内副元帅,镇咸阳。闻天子幸陕,遽还从驾。王献忠叛,逼丰王已下投于贼,王扈送行在,有三千骑。并南山,得武关防兵及散卒。寇陷都邑,立宗室承宏为帝,署置百官。王以万卒为前锋,营韩公堆,用长孙全绪谋,遣王甫密入长安结豪侠,齐击鼓朱雀街,虏众骇去。大军绍进,杀自署京兆尹王抚,京师复平,诏留守都邑。元振劝帝都洛避狄,代宗将然之,王论奏旧都控制,先帝宅之,以有天下,周南地狭,势不久安。上省章,即至自陕郡,赐铁券,图形御阁。仆固怀恩顿军汾州,掠并、汾诸邑。诏出镇河中,怀恩走灵州。加守太尉、北道河西通和吐蕃朔方招抚观察使,坚辞太尉,不获命,见上感泣固让,乃止不拜。怀恩引吐蕃、回纥、党项数十万南下,京师震焉。诏出镇奉天,贼至欲战,众请奋击,止之曰:「客深入,其利速战,战则有胜负。当斩语战者」。坚壁以待,竟不战而退。入朝为尚书令,又让不拜。蕃寇屡入蒲、陕,宿师复镇河中。永泰元年,怀恩将河西诸蕃三十馀万寇京畿。有诏亲征,分命李忠臣等列屯畿辅。团丁括马填诸门,民大恐惧,召王屯泾阳,师才万人,虏骑合围数重。王以李国臣、魏楚玉、程迥光、朱元宗四面拒之,以甲骑二千出没左右,虏问,报曰:「郭令公也」。回纥曰:「怀恩言天可汗弃四海,令公谢世,故从其来。怀恩欺我」。因俾谕前好,曰:「令公诚存,安得而见之」?王且出,众请无往,又请以铁骑五百从,王曰:「吾众十不当一,适足害也。至诚感神,吾无疑于虏」。即传呼曰:「令公来」。虏众持满注矢,王以数十骑徐出,免胄劳之,皆舍兵以拜曰:「吾父也」。王饮之酒,以罗锦赠诸长,欢言如故,因戒以反乘吐蕃,其羊马长数百里,天赠不可失也。众许诺。谋泄,吐蕃夜奔,回纥追之,王军踵其后,大破于灵台西原,斩首五万,生擒万人,畜产不可胜计。入朝,加封二百户。大历初,华州周智光杀监军,密诏治军讨之。且行,其将吏斩智光父子,传首京师。吐蕃入泾州,移屯泾阳。虏退,要击于灵州,斩首二万。复寇灵武,败,镇奉天,其将白元光败之于灵武。兼邠宁节度。虏再入泾州,谕其偏师大戡于潘原,俘斩万计。还朝,上封论备蕃利害,忠谠深切,极箴补药石,中时之瘉。以老避位,德宗诏摄冢宰,号尚父,加太尉、尚书令,增实封,廪给踰等。王束带治戎,要以武功显。遭唐室震荡,夷狄内侮,大忠英略,得以设施。副肃宗收复两都,定河北,禦西寇。迨事四帝,前后百战,所向必尅,功劳位尊,赫烈之宠,崇至备极,天下系望,以为依归。每征伐入朝,百官班迎,天子御楼以待,事或非意,朝廷不安。其威震主矣,古贤杰有是,皆疑逼陷祸,盖不旋踵。王惟小心一节,操行愈厉,每进位加等,固让三四,至于涕泣,终辞而止。闻捍寇讨乱,或谗间罢兵柄,诏至,命驾疾驱,喜动颜色。忠义宽厚,夷夏奸孽式畏且慕。居而安乐,向而寿考,死而庙食。九德五福,非纯贤不能以备,王实兼焉。臣道之盛,切于伊、吕,管、乐霸者之器,不足拟也。唐亡,历五朝,距今未二百年,其绩业熏灼如此,民不知王之为华人也。至和初,崔君辅为郡守,行部阅韩建祀,又得其碑于驿庭,念汾阳以叹曰:「忠义之晦,而叛逆之昭也」。亟毁建画像及其碑,营尚父庙于州城之东北隅。俾工自河北图其形,塑且肖之,画八子曜已下及其参佐将相于壁。庙成,列奏以待不先请之罪,且道王利泽加于民,其官品于圣朝,法当祀。华,王之乡邑,谨立庙郡下,以依神灵,以勖贤杰。天子嘉而许焉。又磨建碑,欲著王勋德及朝廷庙祀本末于石。事未竟,崔且代去。历三政,碑未克立。今守赵君刚署事,谒庙下,贤崔君之举,曰:「碑未立,其畀我乎」?明年,请文于太原。并道前守尝以书乞辞于京师,居朝廷者或未皇以然,因请愿须前守之报。君请益笃,曰:「文至自京师者,并刻之何害」?乃从其请。又播王之功,而得祀于今也。以诗显之。其辞曰:
唐在六世,崇极而圮。以玩易戎,如火斯炽。桓桓汾阳,惟国之纲。提师手钺,以剪乱常。定寇河北,立帝灵武。蒐兵而南,亦荡郡侮。曾不踰时,遂收二都。有家不忘,皇极之扶。孽臣遁绵,西连吐蕃。首尾屡入,以窥中原。世屯未夷,翳王驱驰。有折其谋,或蹂其师。四皇不宁,二纪征伐。我忠我勤,翼定大业。朝恩言言,元振翻翻。忌位骂功,以为王愆。王曾不怒,掩旷其度。谁评谁尤,益恭益固。武以戡乱,文以靖国。太师尚父,官爵乃极。已复而兴,其功至难。盛满则危,其处莫安。不危不难,唯王之完。有烈于民,其鬼不食。孰以庙祀,我朝之德。有严斯容,有覆斯宇。神其休止,丰我稷黍。业隆于唐,而祀于今。惟皇念功,其罔不钦。惟始惟庙,匪神伊教。允诗其功。来哲之告。
嘉祐六年辛丑岁五月癸未朔,二十八日庚戌建。
李光弼论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一、《历代名贤确论》卷八二、《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二
光弼平安、史,有大功于社稷,古之名将无以加之,然非纯臣也。何以明之?广德初,吐蕃寇京师,诏发兵赴难,光弼与中人程元振、鱼朝恩不协,迁延不至,此不忠也。十月,代宗幸陕避寇,实倚光弼为外援,乃除东都留守,以观去就。光弼辞以久待诏敕不至,乃归徐州,欲取江淮租赋以自给,此有二志也。光弼母在河中,诏屡存问,又令郭子仪舆其母以归京师,以弟光进为渭北节度代光弼,终以鱼、程之故不入朝,而死于徐州,大不孝也。且吐蕃寇于京师,天子出居于外,当此之时,若以天下为忧,不以一身之祸为虑,奔赴行在,扫清国难,然后密疏于上,请诛二竖,不为难也。若度二竖不可遽除,则功成之后,退归私第,以养老母。况代宗宽仁,必察曲直,未必遂有不测之祸。何至疑惑,不以忠节自全,坐视国难,仍拒朝命,遂为自安之计哉?忠嗣曰:「假如明主见责,岂失一金吾、羽林而归宿卫,其次岂失一黔中上佐」!又鱼朝恩遣人发郭子仪父墓,子仪入朝,中外甚忧,子仪乃入言:「臣久在军中,不禁兵士残人坟墓多矣。此臣不忠不孝所致」。朝廷乃安。以忠嗣、子仪而观光弼,则光弼之议浅矣。昔贯泽之会,威公有忧天下之心,不召而至者数国;葵丘之会,骄而自矜,叛者九国。惜乎光弼无忧天下之心也,其后部曲皆不奉约束,此由己致之也。若乃代宗猜忌,有所屈辱,愚恐光弼非唐臣也。宽仁之主,尚使不萌跋扈之节,光弼之幸也。
唐论 北宋 · 张唐英
出处:全宋文卷一五三二、《历代名贤确论》卷九五、《宋代蜀文辑存》卷一二
太宗文皇既受内禅,孜孜求治,勤劳万机。听纳谏诤,宽恤刑狱,平壹征赋,减省用度,驾驭中外,抚养生聚,不以大宝为贵,不以黄屋为心。谦虚以接群臣,果断以决大事,恐惧丕业,务成太平之治。内有房、杜以经纶庶政,外有英、卫以征讨四方。有魏公、王圭之启沃,有马周、刘洎之议论,有无忌、士廉之保祐,有季辅、行成之正色,有文本、正伦之维持,有戴胄、伏伽之执法,有世南、百药之经术。听政之暇,则引文学之士更直阁下,以商榷古今是非,咨访治道之得失。此天下不得不治也。高宗之初,承贞观之遗迹,耆儒硕臣,尚布中外,故永徽之初,亦克乂宁。及夫无忌、遂良、韩瑗、来济、上官仪之徒继遭窜戮,忠义之士结舌避祸,诡诞之臣攘袂而进,而李义府、许敬宗之伦,倒持国柄,尤为巨蠹。复有武媪悍妒,恣穷妖淫,僩然自得,不复愧耻。此不得不乱尔。中、睿之朝,武三思、太平、安乐等公主倚恃城社,竞为狐鼠,号令刑政,棼然无纪,朝廷乃市道之薮,刑赏乃权倖之柄。明皇帝跃于艰危之际,目击衰敝之政,即位之始,铲除污迹,一新王道,摈绌奸诡,登用贤俊,讲求治体,尊尚儒术。姚崇、宋璟以忠正而用,张说、二苏以文雅而进,李元纮、卢怀慎以清俭而任,魏知古、源乾曜以吏术而升,张九龄、韩休以方正而选。此不得不治尔。及夫天宝之间,骄于承平,游心于神仙之妄,肆情于嬖倖之宠。周子谅直言,而扑死于文陛;李适之介讦,而贬死于宜春。内则杨、李紊坏国体,外则哥、牛邀求边功。社稷已危而未悟,奸雄已萌而不知,遂使草鞠繁华之地,兵屯宫禁之下。至于肃宗之时,李辅国用事,而有南内之变。代宗之世,鱼朝恩持权,而有陕州之幸。德宗以雄略之才,欲刷多难,然而炎、杞以憸巧之才,取怨四方,以至泾原之兵,窃发辇下,匆遑奉天之狩,窘迫兴元之幸。外臣由是倔彊,帝祚由是渐弱。顺宗之朝,伾文、执谊之徒,凡所施设,尤可嗤笑。宪宗中兴,欲洗宿愤,任用武元衡、杜黄裳、裴度、崔群、权德舆、韦处厚、裴洎等,取蜀、夏,平淮、蔡,收冀、郓,然望开元已邈然不及矣,况贞观乎!穆宗、昭悯、文、武、宣、懿而下,忽治忽乱,忽得忽失。注、训以小器而大谋,牛、李以私怨而公报,盗贼由是蜂起,藩镇由是跋扈,灾连祸踵,遂失天下。每观其史,未尝不痛心疾首,以至泣下沾襟,而不能止也。
广州十贤赞 其七 唐岭南节度使检校司徒平章事太子太师赠太傅谥曰贞简李勉 北宋 · 蒋之奇
四言诗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七、道光《广东通志》卷二三四
李勉玄卿,惠王之孙。
沈雅清整,好学有闻。
调开封尉,俗厖难治。
摧奸抉隐,已为能吏。
扈从灵武,乃擢御史。
笑语哗纵,维时崇嗣(大将管崇嗣)。
勉劾不恭,帝叹以云:「自吾有勉,朝廷乃尊」。
关东献俘,百人且死。
中有叹者,过问所以。
「被胁而官,非敢辄反」。
入言寇污,天下且半。
虽欲澡心,厥路无繇。
驱以助贼,殆非良谋。
愿勿尽杀,帝嘉其意。
驰骑完宥,归者日至。
连擢少卿,欲柄用之。
辅国之骄(李辅国),讽使下己。
勉终不肯,宁为刺史。
江西部人,父病为蛊。
埋书勉名,掘验不诬。
是孝于父,纵释不诛。
入尹京兆,不谄军容(鱼朝恩)。
前尹(黎干)治饷,我独不供。
节度岭南,盗贼负险(番禺贼马崇道、桂叛将朱济时负阴为乱。)。
残十馀州,至皆讨斩(遣将李观率容州刺史王竑斩之。)。
西南夷舶,岁四五至。
谁为苛谨,困此讥视。
勉既絜廉,又征不暴。
明年共来,四十馀柁。
居官之久,清静自敕。
器用车服,未尝抆饰。
迨其召归,至于石门。
尽搜其家,所畜犀珍。
投之江中,囊笥一贫。
时谓清节,可辈三人(宋璟、卢奂、李朝隐。)。
部人叩阙,请为立碑,以颂其德,代宗许之。
徙节滑亳,不威而治。
诸帅暴桀,皆所尊畏。
灵耀之奔(李灵耀),勉缚以献。
忠臣(李忠臣)之逐,诏移治汴。
襄城失守,援兵莫至。
溃围东出,未足为愧。
帝尝问勉:「卢杞奸邪,朕顾不知,其故谓何」?
勉曰:「杞奸,闻于天下。
独帝不知,是奸邪也」。
对则甚韪,然益见疏。
为相二岁,辞位以居。
勉之少贫,尝在逆旅。
诸生且死,出金以与。
「为我葬馀,君可自取」。
勉诺既葬,置金棺下。
其家来谒,启墓付之。
将相奉赐,亲党是遗,没无赢藏,其清若兹。
礼贤下士,善终如始。
幕府有卒,宴必沃馈。
每遣戍兵,存问家室。
视其资粮,人得死力。
鲠亮廉介,在廷所少。
七十二终,为宗臣表。
唐论 北宋 · 李清臣
出处:全宋文卷一七一三、《圣宋文选全集》卷一九
天下之患常起于内,不起于四方,先之以朝廷之奸,继之以藩镇之盗,未有朝廷无窾隙而藩镇敢叛涣者也。人之弱于气者,寒暑疾病易为之侵;木之伤于心者,风雨蝎蠹易为之败。明君贤相,整予法度,修予甲兵,抚予人民,虽有彊梗,必为忠顺,一有弗率,天下之所共攻也。茍不能自治,虽有臣妾,必为豺虎。唐之乱也,人皆知藩镇之亡而不知唐之有以自亡也。一军阙帅,上择贤人置之则已矣,而必取帅于其军。其奸将豪卒,内交彊臣而外交来使,以市兵柄,得之则取偿于其民。宦者之使,阴得宝赂,伪以一军之势吓劫朝廷而取必。彼小人者,一旦据土地、拥旗甲,权盛气完,约坚谋合,罔不睢盱自疑,恃众而为盗。而朝廷方且用姑息之法,慰之以金券,饱之以玉帛,欲以息兵。此其所以树兵者欤?柄既去矣,藩镇既彊矣,又不能信任天下之贤以为将相,使之整法度、修甲兵、抚民人,为所以禦盗之具,所与图事于宫中,不过一二邪臣,三四宦竖,措置万事,舛谬颠倒,方正之路塞,倖曲之门开,惟埋藏机牙,以中伤贤者为事。故天下之心咎其上而易以生变,此以见非独藩镇之亡唐,而唐之有以自亡也。有国忠、林甫之蔽,然后有幽陵之师;有鱼朝恩、程元振之谗,然后有永泰之乱;有卢杞之邪,然后有奉天之厄;有惠皇、昭悯之骄昏,然后有藩镇之叛。章武中兴,一裴度而已。裴度用则藩镇为唐之臣,度不用则藩镇为唐之盗。故曰:天下之患,常起于内不起于四方也。杜牧善论兵,其为《罪言》尽河北逆顺之势曰:「上策莫如自治,中策莫如取魏,最下策为浪战」。夫蛮夷盗贼,彼虽亡赖,然亦有桀黠之才,小人之智,有以窥测朝廷之所为,权量其轻重彊弱而自为计。我自治且弗办,则蛮夷盗贼投其隙而动。使唐之君皆能如杜牧之言而自治,任得其人,政得其道,则藩镇为我之手足耳目,竭蹶趋走之不暇,如贞观、开元时矣,焉得而凭陵哉?
上皇帝书 宋 · 周紫芝
出处:全宋文卷三五一三、《太仓稊米集》卷五七、《三朝北盟会编》卷一二四、《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四、《宋史翼》卷二七
臣一介微贱,身在田野,未尝素官于朝,不习祖宗典故,不知朝廷治乱安危,辄敢游谈妄议,以干斧钺之诛,诚不自揣其愚,徒以平日父兄之所训诲,朋友之所传习,有得于方册间者,皆可以为今日鉴。至于学士大夫之所谈说,闾巷匹夫之所议论,与夫黄童白叟相与垂涕感泣而言,亦可以察民情之利病,究当世之得失。臣于二者岂不闻其一二?夫既有所闻于古,又有所闻于家,身为陛下涵养之民,心非木石,粗知臣子忠义之方,其忍不为陛下言之?臣闻汉遣苏武持节匈奴,遭缑王之变,为单于所系,其后昭帝即位,请于匈奴而得之。甘露中单于入朝,帝思股肱之美,乃图形凌烟,以著中兴辅佐之助。兴平之际,天下大乱,蔡琰为胡骑所获,入于南匈奴。魏武帝素与琰父邕善,痛其无嗣,乃遣使者以金璧赎之,卒为烈女,以光汉室。苏武一使者,蔡琰一女子,于当时安危治乱无所系,而昭帝之与魏武于二子非有父母兄弟之亲,痛不切于肌肤,犹不忍中华士族流落异域以为天下后世恨,且区区救恤之不暇;况有天下之大,父母宗族俱堕夷狄,可以恝然不为之虑乎?今太上皇帝于陛下为父,渊圣皇帝于陛下为兄,其尊与汉之视苏武为孰重?皇太后于陛下为母,其爱与魏武之视蔡琰为孰亲?况胡虏甚强,凭侮中国,无所不至。虏骑再入,遂陷京师。二宫之尊,宗族之亲,相属于道者三千馀人,皆冒炎热,涉沙漠,屈身蒙耻,未有反国之期,则其羞辱痛恨之心与汉、魏之视苏武、蔡琰为孰甚?三者利害较然明白,固不待臣言矣。在陛下岂不怀问寝之思,兴在原之念,欲迎两宫,以雪宗庙之耻,而快四方之恨乎?陛下果有意于此,臣不知其何道而可以致。然臣以今日之势为陛下筹之,虽驱天下之兵以胁之,不足以当其强;竭天下之财以饵之,不足以厌其欲;尽天下甘言以悦之,不足以回其意。使子房为谋臣,侯公为说士,犹未足以决胜负而定安危也,况臣之愚乎?臣不敢诬陛下以高论,撼陛下以危言,窃为陛下深思之,不过一言,曰:上策莫如自治而已。自治之策无它,在力救前日之弊耳。陛下亦尝思所以致今日之祸者乎?用人不专,黜涉不明,刚断不足,此三者所以召祸乱之本也。仰惟太上皇帝恭己南面垂三十年,思厌万几,以禅圣子,睿谋神算,断自渊衷,当时百僚谁敢言者?大臣李纲自九卿中首建此议,危言谠论,天下耸闻。渊圣皇帝博采师言,擢置左右,曾不旋踵,复以言罢。太学之士与父老百姓俯伏阙下,叩头流血以请复用者,不可以钜万计。虏人闻纲复用,一夕为之退舍,数日为之归师,则纲之用不用岂不系一时之重哉?奈何未几惑于群言,委以兵柄,遂致覆师,以贻窜逐。朝廷知其为贤,既委以辅相,岂当复责以将帅之任?既责以此,岂容小衄便加大谴?自古人君倚信大臣,自当断以独见,不可摇于异议。前日朝廷之于纲,其用也以百姓誉之,其去也以群臣沮之。是大臣之进退不由人主之公心,实出众人之私意。使纲虽欲奋忠虑为国家排难解纷,其可得乎?臣于纲非门生故吏,平生未尝识其面目,闻其謦欬,而今言及此,徒以天下之所系望,万口一音,有不可掩者。今朝廷既已用纲,在臣亦何必更言?臣犹虑纲专以忠义自许,未免孤立于朝。功日益高,望日益隆,则谗毁日益至,使万有一复蹈前日之辙,则纲之迹不得一日安于朝廷之上矣。此臣所以区区为陛下言之也。昔郭子仪辅肃宗再造王室,中间虽惑于鱼朝恩之谮以夺其兵柄,而议者谓子仪有社稷功,乃置散地,非所宜。帝亦即悟,眷礼益隆,故能卒收成功,以兴唐祚。宪宗讨蔡师数不利,群臣争请罢兵,帝独断以不疑,故能卒用裴度以平僭乱,唐之威令几于复振。仰惟渊圣皇帝爰自即位以来仅踰期岁,更易执政大臣无虑数人,如白时中、李邦彦、吴敏、耿南仲、徐处仁、唐恪之徒相继进用,不过数月辄复罢去,其馀近侍之臣更出迭入不可胜数,初无损益,徒有变更,用人不专,类皆如此,有一李纲,乃不能用。以臣观之,所谓近舍冯唐而远思颇、牧也。臣愿陛下之于纲,尽以国计倾心付之,勿惑于诋訾不根之言,毋责以胜负不常之势,则经纶天下之大纲,当自有远画。朝廷既治,国势日强,则虏人自然畏服,二圣当有还宫之期,四方渐获消兵之福,其所倚赖不亦重哉!臣所以望于陛下专于用人,以救前日之弊者此也。朝廷玩于燕安,不思虑患之日久矣。自蔡京、王黼相继用事,交结朋比,倚为腹心,遂使奄腐擅政,憸人窃权,人主孑然以至孤立。言之及此,可为寒心。前年虏既寇城,元老大臣下逮百官有司,争挈妻孥,顺流东下为自安计。方其平时皆坐窃荣宠,及缓急之际藐如路人,此岂人臣之节乎?有如此曹,皆在可诛之域,而朝廷不加深治,后虽欲责以效死而弗去,乌可得耶?六贼之恶逆暴著远夷,义当戮于两观,枭其头颅,状其恶而声之,以播告万方,使夷狄知中国有威断之君,四海畏圣主擅生杀之柄,然后国威自立,虏气日销。而当时犹且迁延岁月,处以善地,元恶有如蔡京,犹得保其腰领而死。赖台谏之臣与太学之士恳恻屡言,然后仅得略正典刑,亦未足以快天下跂足之望也。其同恶之臣有出于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援引而进者,非特不能尽逐而去之,犹且倚以为用,或付以兵柄,或委以重镇,其它固未易悉数。如宇文粹中之守建康,臣生东南,亲见其事。方王室遭围困之患,实臣子自奋之秋,而勤王之师沮抑不遣,傲睨惨毒,无所不至。黥徒数百以诛元帅为名,至于害及平民,流血满野,执絷囹圄,如鞠囚徒。粹中身为人臣,屈首下贼,处之恬然,不能抗骂以死,偷活须臾,下污士类,上辱朝廷,皆蔡京用事之人不即罢去,遗患遂及于此。乃知赏罚黜陟,人主之大权,不可不明,亦不可不敏。武王伐纣,下车而释箕子之囚,知举善之不可不先也。孔子相鲁,七日而诛少正卯,知去恶不可不急也。昔者齐公之郭,问父老曰:「郭何故亡」?曰:「以其善善而恶恶也」。公曰:「若子之言,贤君也,何至于亡」?父老曰:「不然,郭君善善而不能用,恶恶而不能去,所以亡」。乃知举善黜恶最人主之先务,可不慎哉!况蔡京用事以绍述责臣下,非是则谓之沮毁,以纯正绳学者,非是则谓之邪说。士不读史书者几三十年,不知前代兴亡,不知古人忠义,唯以偷安茍且、持禄养交为心。今日奔军之将,亡国之大夫,皆前日奸佞阘茸,假宠盗名,可诛而不诛,当去而不去者。如此人尚在要路,则几何而不致于丧师割地,误国欺君者哉!是以猖狂之虏得以自肆,入关而来,渡河而去。两年之间,盘旋往返,如在无人之境;宝玉货贝、嫔御女子,盗攘驱逐,如探物而取诸怀。诸将坚壁而不进,守臣开门以纳寇。筑垒京师,数月之间,残虐万状,卒至二宫北狩,王城之人号呼震地。臣思其由,皆生于黜陟不明。盖黜陟不明,则正人不复尽用,奸人不得尽去。使前日尽行窜殛,不留为今日之用,则臣知其不复有今日之祸也。昔禄山之反,真卿守平原,杲卿守常山,皆能撄孤城以抗剧贼。李憕正色就死,而两河闻风,再固危壁。张巡、许远城守不下,而能蔽遮江淮,天下赖以不亡。卢奕为御史中丞,被服坐台,骂贼不空口。郭子仪、李光弼皆转战逐北,谊不反顾,遂能复振唐室。不知今日忠臣义士能如当时之众乎?何前日之忠臣义士多而今日无之?盖正士不用而奸人犹在也。始,朝廷起四总管兵,首及城下者唯张叔夜。臣是以知人才之盛颇有愧于唐也。比者虏骑长驱,直捣王室,两河、淮甸以至京师,坚壁捍禦者不知有几,转战逐北者不知有几,骂贼死难者不知有几,延敌内应者不知有几,逗留不进者不知有几。用命者赏之,不用命者戮之,则赏罚明而国威立,庶几可以示激劝之方。陛下即位以来,不闻有显然赏于朝、戮于市者,则是国威有未立也。向以不能尽去朋党,遂致其祸如此。今复不戒后车,设有变故,臣不知陛下何以使人。威信不素立,赏罚不素明,虽有激劝之方,臣知其不可复用也。臣愿陛下大明黜陟,以正忠邪,屏逐畏懦软弱之徒,旌擢骨鲠犯难之士。凡前日假继述、谈纯正以自媒其身者一洗而新之,使天下晓然皆知忠义者必赏,奸邪者必诛,则忠臣争效死节,壮士勇于敢为,庶几可以雪耻万世,以不坠祖宗无疆之基。臣所以望于陛下大明黜陟以救前日之弊者此也。自崇、观以来,奸臣用事日久,钳锢忠谠,置而不用,士有慷慨敢言,众皆指为狂夫,小则屏斥夷裔,大则蒙被斧钺。皂囊不奏于九重,台谏遂几于虚位。此言路所以壅塞而不通,奸邪所以横猾而日肆。朝无端人,祸及四海,至使夷狄兴敢拒之师,人君下哀痛之诏。究其祸根,实出于此。渊圣皇帝深鉴前弊,即位以来,虚己受谏,常若不及,擢置一时谏诤之官,招集敢言之士,忠谠之风焕然一新,虽禹、汤之圣无以复加。惜其群言交至,一切听受之,汎然无所甄别,而人主之权遂归台谏。《诗》不云乎:「谋夫孔多,是用不集。发言盈庭,谁敢执其咎」?盖谓听言之不可不择也。人主听言,不先谋及乃心,而纷然惑于众论,则将何所适从而可否?贤者之出入,实系一时之治乱。故魏有干木则诸侯息兵,虞有宫之奇则晋献不侵,汲黯在朝而淮南为之寝谋,裴度之用不用每为天下之重轻,可不谨哉!顷者谏官上疏论列李纲十有馀事,其言未必切中,意在巧诋,以快私心,朝廷自当追念殊勋,置而不问,章虽屡上,断以不疑,则后有贤者,谁复敢以私怒阴相挤陷耶?一失斯人,乱不旋踵,至使金虏鸠诸国之众,提百万之师,叩关而来,如陷空谷,兵动九天,声震四海,而吾中国初无一夫敢当其敌者。幸而啖以金缯,割以壤地,虏亦从而退师,奈何虏围朝解,守禦暮怠,幸其既去,以为茍安,而不虞后日之祸,此岂策也哉?当时议者犹欲纵其北渡,蹑其后尘,以追而捣之,既已惑于群言,不能断以必往;而又以河朔之民耻于左衽,而割地之盟弃不复用,大信既亏,则虏情益愤矣。夫进不能追其师,退不能结于信,揣其私情,岂不再至?明年,虏骑果入,固已洞知朝廷虚实强弱之势,与夫兵伍之多寡,人材之勇怯,山川之险易矣。又当时在廷之官不免皆去年用事之人,而一时名臣宿将悉已罢遣,以此自料,果有必胜之势乎?何不断以大义,与群臣南下,名为播迁,犹得上策;而又惑于众议,城守不迁。使前日能以刚断自许,于数计之中必行其一,臣知其不复有今日之祸也。臣愿陛下体乾之刚,行巽之权,有汉光赳赳之称,无元帝优柔之失,则两宫之耻可雪,七庙之祀不乏,而陛下之圣孝神武光于四方,昭示万世,有不可掩矣。臣所以望于陛下勇于刚断以救前日之弊者此也。恭惟皇帝陛下以聪明勤俭之资,膺皇天付托之任,躬履艰难,嗣承丕绪,天心人望莫不归悦。而适遭兵革抢攘之馀,四海凋弊之日,扶衰拨乱,去危即安,事有不可胜举者。臣之狂瞽,所陈不过三策,诵臣之言初若迂阔无补,察臣之意似能切中时病。臣之私意以为不能力救三弊,则将何以遂致中兴?臣度今日之最急者不过欲报敌国之大雠,雪两宫之幽愤,复境土,安天下,以成中兴之功而已。且夷狄叛服不常久矣,本其侵侮之由,实皆中国自召,又况资其兵力以为援助。其功既大,责报必深,一有不至,必有祸害。昔人以为汤武之兴未尝与夷狄共功,盖疏而不切也。唐之肃宗尝用回纥矣,卒致掠华人,辱太子,笞杀近臣,以为唐患。德宗尝用吐蕃矣,卒致劫平凉,败上将,空破西陲。唯太宗之用突厥也,倚以讨贼,赐予不赀而卒与贼连和,举国入寇。于是太宗不胜其怒,曾不三年,电扫风除,遂虚其国,岂不快哉!国家倚金国以取燕云,其祸根连结固,有所自来。度今日之势能如太宗之报突厥,其神且速如此乎?唐兴之初,际天所覆,悉皆臣服,三王以来未之有也。惟吐蕃、回鹘最号雄强,为中国患独甚久。当时谋臣猛将圜视共计,卒不得其腰领。晚节虽自亡,而唐亦衰焉。今夷虏日以盛强,中国渐致衰弱,臣愿陛下体太宗之英武,以蹶其牙而犁其廷,不愿若唐之末世与二虏相为盛衰而已也。议者以为方今将帅乖离,战士疲软,甲兵钝弊,财用殚耗,连年动众,不胜其劳,将何策以制之?臣不敢上援远古,愿鉴前日之三弊,以专于任用,明于黜陟,勇于刚断为陛下言之。盖人主能论一相,则贤者必以类至,百度自然振举,四海自然悦服。奈何正直则必为邪佞所恶,功高则必为孱弱所忌。此谮愬所以必行,谴逐所以随至,是任用之专最为人主难事。今既得贤而用之,不能尽去奸邪,则其势不两立。前日小人之徒至今犹在显位,则是庆父不去,鲁难犹未已也。倘不决于去除,臣恐终至误国,是明于黜陟尤为人主之先务。二者非勇于刚断,自信不疑,则亦不足以振主威于既弱,理颓绪之将纷。此三者在陛下力行之而已。天下寇虽已解去,而国势渐消,四方啸聚旁午,山谷九族远托穹庐,而虏情犹未定,安危未可知。臣意陛下食不得甘味,卧不得安寝,朝廷大臣当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之时,岂得恝然不以安危介意?自陛下践祚以来,其所施设有未足慰天下之望,此臣所以敢陈三事,以冀陛下奋然有为,以革前日之弊也。去年金虏既去,而君臣相顾,以为无事,故谋臣不讲禦戎之策,绝塞不设防秋之戍,朝廷不选将帅,郡邑不练甲兵,乃复罢舒王配享之祀,复《春秋》取士之科,至于士论纷然,几成聚讼,可谓不急之务也。今日不鉴去年之弊,而禦戎、防秋、选将、练兵之计一切置而不问。去年复《春秋》,今年行诗赋;去年削舒王配享之文,今年复元丰释奠之制。观其事体与前日略同,安知虏人不复窥中国以肆其虎狼之喙耶?此臣所以妄意,恐陛下复踵前日之三弊,是以敢效其愚衷,庶几涓埃之微有以上裨献纳。昔人论王伯之理,谓以一士止百万之师,以一贤制千里之难。今求骁锐勇敢之将可使绝域之人,有能系单于而斩楼兰,横行匈奴而勒功燕然者乎?既不可得,即有贤相为天下之所系望,名震四夷,能使酋长望风而畏,则何止却百万之师、制千里之难而已哉!臣见数年之后,要路无小人,而朝廷有公议,将士革离叛之心,师徒鼓骁锐之气,财力富强,国势十倍,人人思奋,以雪君父之耻。陛下济以刚明果断,建立大功,以成大舜之孝,固有日矣。乃若兴师动众,勤民异域,以与夷狄角一战之胜,则臣不愿陛下为之。文德脩而四夷宾,中夏安而远人服,惠此中国,以绥四方。昔人以为周得上策,故曰治人惟圣人能之。昔者越王勾践困于会稽,能苦身焦思尝胆,朝夕不忘其辱,其后卒能大破吴国,使甲兵横行于江淮东,诸侯毕贺,号称伯王,徒以得大夫种、范蠡而用之耳。故种能镇抚国家,亲附百姓,而甲兵之事则蠡实专之。越王为之食不加肉,衣不重采,折节下士,厚贤礼宾,振贫吊死,与百姓同其劳。是以二十三年之间一举而灭吴,雪会稽之耻。此伯王之业,不足为陛下道。臣请以汉高之事明之。高祖二年东伐楚,大败于睢水之上,太公、吕后质于羽军,其后侯公往说,而复归于汉。及天下大安,偃兵息民,而高祖五日一朝,号太上皇,复为父子如初。果何术以得之哉?项羽弃范增而不用,高祖得三杰以共成帝业,故能力战以有天下,智勇过于汤武,而孝行不减于曾参。今陛下得将相而用之,有若大夫种、范蠡、萧何、陈平、张良之徒,而复雠雪耻之心不忘于朝夕之间,则亦何患乎不能成二王之功耶?臣生长盛世,蒙被累圣之休光,恨无以自效其愚。朝廷遭值百六之灾,北方之民横被屠戮者十有八九。臣生于东南僻远之地,目不见战伐之事,坐视两宫远征异域,中夜卧起,悲愤交攻,自揣懦庸,不能挽强执锐以效死,惟有孤忠可以自献,是以敢陈芜猥之辞,不避猖狂之罪。顷者郡国不以臣不肖,两得充赋于泽宫,道由淮汴,以至京师。是时四方奉花石之贡,吴樯蜀艑岢峨而来,衔尾而进,不绝于道。臣在舟中望见,几至泣下。是时欲陈狂瞽之言者屡矣。重念言之必至杀身,其实无补于国。今陛下践祚之初,痛革谄谀之弊,乐闻骨鲠之言,臣于此时不思一奋,则是终身无可言之时也。惟陛下察其狂狷,赦而不罪,非独臣之私幸,实天下之幸也。干冒天威,无任昧死俯伏待罪之至。
金沙王庙记 五代 · 崔棁
出处:全唐文卷八百五十一
棁尝泛览史编。徵得大朝故事。昔者肇自天宝。延及建中。二纪缠兵。四郊多垒。始之以巨猾乘间。继之以馀孽挻灾。猛虎召风。长鲸鼓浪。翠华避狄。去巡濯锦之江。博望承祧。远驻鸣沙之地。二京失守。四海倒悬。苟非命世之伟人。孰拯横流之大患。时则有若尚父汾阳王。诚贯天地。谋叶鬼神。奋臂一呼。投袂而起。摧凶党而稍清赵代。总全师而径觐灵源。国步有依。皇威乃震。自是东征西伐。左披右攘。以戡定为心期。以扶持为已任。不然。则安得田承嗣畏威而屈膝。鱼朝恩闻义以息心。哲后礼之以不名。黠虏怀之而号父者欤。若其盛德崇庸。嘉谋妙算。既备存于正史。固莫罄于斯文。先是洛邑之南。有佛寺曰广化。究其经始。实我公之奏置焉。厥后遂以贞珉。刻成遗状。寘之廊庑。多历岁时。虽越国良金。固无销铄。而殷岩肖像。稍阙瞻虔。今皇帝嗣位之三载也。日新睿德。风布皇猷。庶绩其凝。九功维叙。百蛮款附。岂辞重译而来。五稼顺成。何啻三年之积。虽元首之尽善尽美。亦股肱之同德同心。惟太师侍中鲁国公。手握机衡。身为柱石。纪氏有藩屏之庆。召公兼方伯之权。杜元凯之立事立言。别先懿戚。羊叔子之登山临水。不负胜游。睹是仪形。仰其勋德。遂首合良辅。同率俸金。选隐地于山阿。取瑰材于涧底。别营邃宇。以代回廊。操绳墨者曲尽规模。运斤斧者巧呈剞劂。高惟䡾䡾。深乃耽耽。分雁塔之煇煌。助龙门之秀丽。厥构云就。迁以处焉。望之者凛凛如生。遇之者肃肃加敬。不独旌显前烈。亦将激劝后来。非贤而孰肯慕贤。惟善而乃能嘉善。岂比夫过隆中之故宅。但想风猷。经厌次之荒祠。空留赞颂而已哉。既讫事。公命棁抽毫以志之。棁词非玉海。迹忝琳宫。矧于不朽之文。尤寡当仁之誉。辞之莫获。退而直书。清泰三年八月九日记。
迂论五 其六 论节制之兵 宋 · 李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七五五
兵之有节制,犹之一身,其筋骸之束欤。故以身运臂,以臂使指,屈伸把握,无不在我,然后可以应物而捍患。苟筋骸之散,而臂指不能相运掉,则亦无所事矣。兵自什伍,积而总之以偏裨,自偏裨总之以将,而又有大将以临之。小大相维,尊卑相统,其动静、进退、疾徐、缓急,一听于大将之节制,违则行法,有死无赦。故连百万之众,可使如一身手足相须,头尾相应,而战必胜、攻必克者,用之有道也。李光弼与安太清战于河阳,未决,召诸将曰:「彼彊而可破者,乱也。今以乱击乱,宜无功」。因问贼阵何所最坚,曰:「西北隅」。召郝廷玉曰:「为我以麾下破之」。复问其次,曰:「东南隅」。召论惟贞,与之铁骑使破之。光弼执大旗曰:「望吾旗麾若缓,可观便宜;若三麾至地,诸军毕入,生死以之,退者斩」。遂大破贼。其后九节度之师讨安庆绪于相州,帝以子仪、光弼皆元功,难相临摄,第用鱼朝恩为观军容使,而不立帅,于是九节度之师皆溃。由是观之,有节制之兵,虽少足以破敌;节制不立,虽兵多而子仪、光弼在其间,亦不免于溃。节制不专,可不戒哉!
进故事(一) 宋 · 张纲
出处:全宋文卷三六七五、《华阳集》卷二○
《前汉·魏相传》:「相好观汉故事。及便宜章奏,以为古今异制,方今务在奉行故事而已。数条汉兴以来国家便宜行事,及贤臣贾谊、晁错、董仲舒等所言,奏请施行之」。
臣尝观孝宣承武帝以来奢侈,军旅弊坏之极,励精政事,欲就中兴之功,故专任魏相协济艰难。当是时,纪纲法度之在天下者,宜将一切更张,以便目前之急。相乃不然,独奏请施行汉兴以来故事,其言疑若迂阔,不切于时,然帝皆施行之,卒能功光祖宗,何哉?盖汉自高祖创业开基,以至文、景恭俭而继,以贾谊、晁、董之徒相与论议,则当时所行,见于后世,无非致治之明效,为子孙者要当谨守勿失。不幸遭武帝以雄才自恃,变乱旧章。又孝昭在位不久,而有昌邑之乱,天下思祖宗之遗德,而欲一反前日之治。是犹痿人之不忘起,盲者之不忘视,此魏相之所以取二十三事区区为上陈之。后世徒知孝宣之中兴,而不知其所行者,皆祖宗故事也。岂独汉为然哉。唐史称太宗之治,制度纪纲之法,后世有以凭藉扶持,能永其天命。故文宗读《太宗政要》,慨然慕之。及即位,锐意于治,卒致太和之政,号为清明。然则祖宗故事无负于子孙明矣。臣恭闻神宗皇帝尝问司马光曰:「汉守萧何之法,久而不变,可乎」?曰:「何独汉也。夫道万世无弊,夏、商、周之子孙苟能常守禹、汤、文、武法,何衰乱之有」?其后神宗皇帝谓辅臣曰:「大凡前世法度有可行者,宜谨守之。不问利害如何,一一变更,岂近理邪」?故臣以魏相所言,而验神宗皇帝圣训,则知祖宗故事不可轻废也如此。
《唐书·李绛传》:「宪宗尝盛夏对延英,帝汗浃衣。绛欲趋出,帝曰:『朕宫中所对,惟宦官、女子。欲与卿讲天下事,乃其乐也』」。
臣闻人君深居九重,而欲周知天下之事,则必延访公卿,不倦听纳,此固甚盛德也。然好逸恶劳者,人之常情,而况安于崇高富贵之资,惑以左右近习之奉?则清燕之暇,能以讲论为乐者,盖亦鲜矣。至于祈寒盛暑,犹不忘昼访之勤,则又鲜焉。宪宗承德、顺之后,朝廷衰弱,方镇悍彊,纪纲法度颓靡欲尽。使其徇常情之易惰,苟朝夕以自逸,则社稷大计忽焉去矣。今乃不然,却宫掖之娱而留听于宰相,忘汗浃之烦而引对于延英,非夫慨然发愤、有志于兴复者,不能尔也。观元和之治,能使彊藩悍将皆欲悔过效顺,唐之威令几于复振,则知所以致此者,忧勤之效也。其后文宗亦以恭俭儒雅,锐意于治,每延英对宰臣,率漏下十一刻,而辍朝、放朝,悉以双日。除吏召见,必加访问,则其忧勤愿治,视宪宗岂有愧哉!然其仁而少断,终不能恢张王室,史氏所以讥之。呜呼!文宗不如宪宗,固已明矣。然宪宗晚节不兢,信用非人,则又去汉之光武远甚。光武当汉祚陵夷,奋然特起,遂能拨乱反正。及陇蜀既平,海内向于无事,宜宴安矣。然且日昃视朝,引公卿讲论,至夜分乃寝。故虽身济大业,兢兢如不及,是谓以此始之,以此终之,真万世之明主也!《书》曰:「终始惟一,时乃日新」。可不念哉!
《前汉·薛宣传》:「谷永上疏曰:『帝王之德,莫大于知人。知则百僚任职,天工不旷』」。
臣闻天下安危治乱,系乎君子小人之进退。君子进则治安,小人进则危乱,此理甚易明也。然人君昧知人,则众谗可以毁有德,众誉可以进无功,黑白颠倒于前,而胸中不知所定。如是,则小人必得志,而君子去矣。君子去则小人引类而进,相为朋奸,百僚孰肯任职?天工安得不旷?故曰「帝王之德,莫大于知人」也。夫人君未尝不欲知人,而人之是非邪正,亦不难知,惟其好恶蔽之,故聪明有所不及耳。是以古之圣人于用舍之际,尤所致慎。昔李德裕为相,入谢,即戒帝辨邪正,专委任,而后朝廷治。其说以谓:「正人一心事君,无待于助;邪人必更为党,以相蔽欺。君人者以是辨之,则无惑矣」。故臣尝谓知人之道,最人君之不可忽者。以帝尧之圣,而《书》犹谓「知人则哲,惟帝其难之」,则聪明不及尧者,可不知戒乎!汉武帝信任张汤,而疏汲黯,盖有所蔽也。夫汤怀诈面欺,为小人明矣。而汲黯犯颜直谏,近古社稷之臣,岂可与汤同日而语哉?然汤每朝奏事,语国家财用,日旰,天子忘食,丞相取充位。至黯则以严见惮,而终不用。然则武帝可得为知人乎?唐明皇之于张九龄、李林甫,亦犹是也。林甫以武惠妃荐而得宰相,九龄谔谔有大臣节,两人自不侔矣。至帝欲相牛仙客,九龄执不可,而林甫以谓「天子用人,有何不可」者。由是帝疏薄九龄,罢其政事,且专任林甫,而卒相仙客。人谓安禄山反,为唐室治乱分时,而崔群谓罢九龄、相李林甫,治乱固已分矣。呜呼!九龄文章风度,见称一时;而林甫奸邪无学术,仙客起于胥史,则三人贤不肖明甚。而明皇用舍如此,惜哉!以是见帝皇知人,卓然不惑于群议,不牵于好恶,亦难矣。故自古以来,得是道者未始不治,而反此则乱亡随之,不可以不察也。
《唐书·房玄龄传》:「太宗曰:『公为仆射,当助朕广耳目,访贤材。比闻阅牒讼日数百,岂暇求人哉』?乃敕细务属左右丞,大事关仆射」。
臣尝谓宰相于事,无所不统,而专以进用人材为职。盖天下事,非人材不能举。自朝廷以至郡国,各有司存,宰相惟当择人而任之。不然,欲以区区一身,亲丛脞之务,则本末颠倒,一日万几,将有不胜应者,尚安能运动枢极,而代天理物乎?房玄龄,唐之贤相,然日阅牒讼数百,勤则至矣;而牒讼非宰相事,此太宗告之所以广耳目、访贤才之说也。且人主之治天下,譬如作室必得匠,委之求材,大杗细桷,欂椳闑,无所不有,室乃可成。故宰相之求材有如匠氏,则多蓄而广备,一旦用之,官足以效其人之能,人足以任其官之事,众治毕举,而宰相之职固以绰绰然有馀裕矣。又何必疲精劳神于茶盐烦碎之间,而后谓之贤乎!是以文帝问陈平以决狱、钱谷之事,皆置而不对,而丙吉出逢道路斗争死伤之民,委而不问。彼诚知宰相自有体,非细务所能干也。至于何武、薛宣居位,虽有可纪,然而人皆号为烦碎无大体,故当时亦无荐贤、拔士之名。是所谓留意末务,而不知本者矣。大抵人君之职在论相,而宰相之职在用人。苟惟君相各尽其职,故纷纷细务诚不足治。昔明皇用姚崇为相,崇尝于帝前次序郎吏,帝左右顾不答,乃谓高力士曰:「我任崇以政,大事吾当与决。至用郎吏,崇顾不能,而重烦我邪」?崇由是进贤退不肖,而天下治。观此然后知明皇委任责成之意,初无愧于太宗。惜其晚节不兢,信用非人,遂有天宝之祸。《书》曰「慎厥终,惟其始」,可不戒哉!
《唐书·许孟容传》:「孟容元和初再迁京兆尹。神策军自兴元后,日骄恣,府县不能制。军吏李昱贷富人钱八百万,三岁不肯归。孟容遣吏捕诘,与之期使偿,曰:『不如期,且死』!一军尽惊,诉于朝。宪宗诏以昱付军治之。再遣使,皆不听,奏曰:『不奉诏,臣当诛,然臣职司辇毂,当为陛下抑豪彊。钱不尽输,昱不可得』。帝嘉其守正,许之。京师豪右大震」。
臣闻唐有天下二百年,兵法无虑三变。及其末也,天子亦自置兵于京师,谓之禁军。自兴元后,禁军始盛,盖德宗惩艾泚贼,踵鱼朝恩故事,以左右神策诸军分委窦文场、霍仙呜等主之,而朝廷威柄始下迁于中人矣。贞元中,御史崔薳以巡囚入右神策,中尉奏之,德宗杖薳四十,流崖州。由是小人得志,乘时怙宠。积而至元和之初,根株盘结,凶焰益炽,虽宪宗刚明果断,莫之谁何。许孟容一京兆尹,乃敢捕其军吏,断以必死,宪宗欲赦之,而终不奉诏。呜呼!若孟容,可谓守正不阿者矣。盖以道变法者,君上也;以死守法者,有司也。君上以法付之有司,要在必行,故虽诏命,亦有所不当受,况可夺于权势乎!其后柳公绰亦拜京兆尹,方赴府,有神策校乘马不避,即时榜死。宪宗怒其专杀,公绰曰:「此非独试臣,乃轻陛下法」。帝曰:「既死,不以闻,可乎」?曰:「臣不当奏。在市死,职金吾;在坊死,职左右巡使」。帝乃解。臣既读《许孟容传》,乃参以柳公绰榜杀军校事,然后知宪宗之初,固已深得御下之术。何以言之?当是时,兵柄在人,如倒持太阿,小不得意,祸随踵发。故孟容捕军吏则诏欲赦之,公绰戮军校则怒其专杀而不以告。盖如是而后能安两军之情,且使知夫有司之法,不容于苟免也。谓非得驭下之术,能如是乎?大抵人主威权所以能久固而不夺者,以法在故也。彼既犯吾有司,要当以人徇法,不当以法徇人。法行于下,则主威彊于上矣。苏轼尝谓奸臣之始,以台谏折之而有馀,及其既成,以干戈取之而不足。然则孟容、公绰之举,过台谏远甚,所以消沮奸萌而助朝廷之势如何哉!使宪宗末年能不变其初,则中兴之业,孰得而少之?
《前汉·陈平传》:「项王使使至汉,汉为太牢之具。举进,见楚使,即阳惊曰:『以为亚父使,乃项王使也』!复持去,以恶草具进楚使。使归,具以报项王,果大疑亚父」。
臣闻「兵者,诡道也,故以诈立,以伪动」,皆古人用兵之机。方楚、汉之争,天下以势度之,汉不敌楚明矣。勇悍强仁,霸于一时,所当者破,所系者服,名闻诸侯,声动天地,孰能与项王抗哉?然终为汉禽者,以计得之。汉三年,羽数击绝汉甬道,汉王乏食,请割荥阳以东为汉。羽欲听之,范增不可,乃急围荥阳。汉王与陈平金四万斤,以间楚君臣。当是时,羽以勇,范增以智,二人者同力协谋,相辅以图汉。汉力日屈,而楚军势张甚,孰不谓汉危亡可跂足待也。而不知平之间言已入矣。夫羽之为人,自恃其勇以盖一世,然其智实出增下。间有论说,虽彊从之,胸中固已不平,一闻间言,安得不疑乎?及其遣使至汉,汉复伪设太牢之具,以为待亚父使。且增方为楚之谋主,而谓私交于汉,决无是理。使归具报,而项王遂疑之,则以平之言先入故也。夫项王所以与汉战而数得利者,徒以范增在耳。鸿门之会,若从增言,岂复有汉哉?此高祖所以畏其人,不得不用间以图之也。增去而死,项羽相继以败。后世知羽之兵败于垓下,而不知增去之日,败證以见;知高祖之得天下者,以杀项羽而灭之,而不知能去范增,羽当自灭。兵法曰:「非奇谲无以破奸息寇,非阴谋无以成功」。观项羽有一范增不能用,卒以成禽,则奇谲、阴谋,信乎其不可少矣。自古兵交,使在其间,待之之术,可不深思而熟讲之哉?
除宣抚处置使朝辞疏(绍兴四年八月) 宋 · 赵鼎
出处:全宋文卷三八○八、《忠正德文集》卷二、《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八○、《历代名臣奏议》卷一五六
臣疏远之迹,荷陛下特达知遇,恨无死所图报大恩。方国家多事,中外乏人,乃委臣总师远戍边镇。主忧臣辱,其何忍辞?然自惟念渡江以来,遭逢器使,扬历台谏,再叨枢筦,与闻政事,趋走殿陛,密勿冕旒,拙诚获申,无复顾惜。虽圣主全度,见谓朴忠,而万目睽睽,指为迂阔。今乃以奇孤寡偶之身,将使于万里之远,曾无一毫之善可辱记怜,安得不少陈悃愊,以渎聪听?臣窃见自古人君善用人者,莫不专其委任,假以事权。任专则媢嫉必生,权重则嫌谤立至。唐之贤臣勋业如郭子仪,犹困于鱼朝恩、程元振之谤伤;名德如裴度,亦被沮于元稹、魏洪简之朋比。子仪明哲自将,仅免危疑之累;而度辨论激切,卒隳幽镇之功。况勋名宠眷未及两人,求其成功,亦已难矣。向者陛下当建炎图治之初,遣张浚出使川陕,国势事力百倍于今。浚于陛下有补天浴日之功,陛下待浚有砺山带河之固。君臣相信,内外相资,委任之笃,今古无有,而终致物议,以就窜逐。臣顷在绍兴,人或指臣党浚,故浚之责不敢以一言及其是非。今考究其用心,推寻其情实,丧师失地,错缪之迹则有之,未必尽如言者之甚也。大率专黜陟之典,受不御之寄,则小人不安于分义,谓名器可以虚授,爵赏可以苟求,一不如意,便生觖望。川蜀之士,至于醵金募士,诣阙陈论,展转相传,以无为有。一经指摘,何以自明?是以有志之士虽欲冒犯死亡,为国立事,而每以浚为鉴戒也。虽然,浚固有罪矣,台臣抨弹之可也,谏官论列之可也,人君赫斯震怒,虽诛殛之,浚亦无憾。今乃下至草泽布衣之士,行伍冗贱之流,凡有求浚而不得者上书投牒,人人诟骂,肆言丑诋及其母妻;甚者指为不臣跋扈,极人间之大恶,皆归之于浚。呜呼,一何甚哉!夫以浚之功与陛下之信也,而谤者至此,则明君不能自信矣。今臣无浚之功,陛下之信臣无如浚以有功而见知也,乃当此重责,远去朝廷,臣恐好恶是非行且纷纷于聪明之下。昔乐羊一箧之谤,几陷诬蔑,赖文侯之明,乃成中山之功。魏尚数级之失,遂致吏议,唯文帝晚悟,后有云中之效。伏望睿明鉴古今之得失,念事功之难成。悯臣孤直,曲加庇覆,使得展布四体,竭志毕虑,以宽陛下西顾之忧,非特臣之幸也。意迫情切,干犯明威,臣不胜恐惧俟罪之至。
跋论坐位图 北宋 · 李之仪
出处:全宋文卷二四二三、《姑溪居士文集》卷四一、《姑溪题跋》卷一
鱼朝恩擅国卖权,后世言恶则必稽焉。然鲁公名重一时,特降意交接而拳拳以纳于正,固曰「既明且哲,以保其身」,要亦未始辄忘其本也。
为郭令公出上都赴奉天行营敕赐锦战袍并口脂等谢表 唐 · 王谏
出处:全唐文卷四百三十九
臣某言。臣今日己时至临皋驿西。开府鱼朝恩见。奉宣进止。赐臣锦战袍等。又未时至管城驿。县中使至。赐臣瓜两颗。圣慈荐及。宠赐频加。荣有同于衣锦。恩乃及于挟纩。重裘莫比。被练非坚。以此临戎。期于尽敌。况傅之香泽。分以甘瓜。推食解衣。未足为喻。誓当毕命。少答殊私。身膏草野。实伸至愿。无任受恩稠叠之至。
唐故开府仪同三司太尉兼侍中河南副元帅都督河南淮南淮西荆南山南东道五节度行营事东都留守上柱国赠太保临淮武穆王李公神道碑铭 唐 · 颜真卿
出处:全唐文卷三百四十二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昔宗周之中兴也。时则有若方叔召虎。总师干肇敏之业。南威蛮荆。东截淮浦。以左右宣王。诗人歌之。列在风雅。我皇唐之反正也。时则有若临淮汾阳。秉文武忠义之姿。廓清河朔。保乂王室。翼戴三圣。天下之人。谓之李郭。异代同德。今古一时。公讳光弼。京兆万年人也。曾祖皇左威卫大将军幽州经略军副使府君讳令节。祖鸿胪卿兼檀州刺史府君讳重英。父云麾将军左领左羽林二军大将军朔方节度副使蓟郡开国公赠幽州都督司空讳楷洛。皆以英果沈勇。累叶将边。憺威棱于幽碣。公即蓟国公之第四子也。体浑元之正性。秉宏毅之高躅。天子纯嘏。生知礼度。谟谋炳邃。默识冲深。杰出经武之才。郁为兴王之佐。故能东征北伐。厌难康屯。挺草昧不世之功。允苍生具瞻之望。社稷威宝。公之谓欤。初天后万岁中。大将军燕国公武楷固为国大将。威震北陲。有女曰今韩国太夫人。才淑冠族。尝鉴之曰。尔后必生公侯之子。因择蓟公配焉。后果生公。公年六岁。尝抚鹿而游。蓟公视而诲之曰。儿勿更尔。公振手而起。遂绝不为童戏。未冠。以将门子工于骑射。能读左氏春秋。兼该太史公班固之学。开元中起家左卫左郎将。历丰夏二都督府长史。寻迁别驾。加朝散大夫。丁父忧以毁闻。终丧不入妻室。太夫人高明整肃。有慈有威。公下气怡声。承顺而每竭其力。虽巳官达。小不如意。犹加谯让之责。故能济其勋业。天宝二年拜宁朔郡太守。四载加左清道率兼安北都护。仍充朔方行军都虞侯。五载充王忠嗣河西节度兵马使。加游骑将军。守右领军。赐紫金鱼袋。仍充赤水军使。八月袭封蓟郡开国公。八载迁右金吾卫将军。充节度副使。以破吐蕃及招讨吐谷浑加云麾将军左武卫大将军。十一载拜单于副都护。十三载为安思顺朔方节度兵马使。思顺慕公信义。请为婚姻。公辞不获免。遂托疾罢官。西平王哥舒翰闻而韪之。奏归京师。遂守道屏居。杜绝人事。十四载冬十一月。安禄山反范阳。天下驿骚。朝廷旰食。聿求虓𧯘之将。爰统鹰扬之师。明年春正月。起公为银青光禄大夫鸿胪卿兼云中郡太守。摄御史中丞持节充河东节度支度营田副大使知节度事。仍充大同军使。二月拜摄御史大夫魏郡太守。充河北道采访使。俄除范阳郡大都督府长史。充范阳节度使。初公以朔方马步八千人出土门。其月既望。收常山郡。前是太守颜杲卿暨长史袁履谦杀禄山土门使李钦凑。擒其心腹高邈何千年。属太原尹王承业不出救兵。杲卿履谦为史思明所陷。战士死者跆藉于滹沲之上。公亲以衣袂拂去其口上沙尘。因恸哭以祭之。分遣恤其家属。城中莫不感激一心。史思明正围饶阳。驰来拒战。公屡摧陷之。诏拜公兼御史大夫。俾今尚书令汾阳王郭公子仪悉朔方之众。与公合势。南收赵郡。又败之于沙河。夏六月。战于嘉山。大败之。斩获万计。思明露发跣足。奔于博陵。穷蹙无计。归节于禄山。禄山大恐。逆徒几溃。属潼关不守。肃宗理兵于灵武。尽追朔方之师。加公太原尹。公以麾下及景城河间之卒数千人至。秋八月拜户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史思明既有河北之地。与蔡希德悉众来攻。累月不剋而退。公自贼逼城。于东南角张帐次居止。竟不省视妻子。每过府门。未尝回顾。是后决遣事务。信宿方归。至德二载拜司徒。冬十二月十五日。肃宗既还京师。策勋换司空兼兵部尚书。封郑国公。食实封八百户。公弟光进。亦以懋功同制封拜。乾元元年八月拜侍中。其年冬十月。与九节度围安庆绪于相州。明年春三月。史思明至滏阳。屡绝我粮道。众咸请公简精锐以击之。交锋竟日。思明奔北于百里之外。公反旆而归。烟尘亘天。诸将皆以为贼军大至。遂南渡黄河。公至则无见矣。乃归于太原。是年夏五月除范阳节度使。寻代汾阳王为朔方节度使。秋八月充天下兵马副元帅。以数千骑东巡。追兵马使张用济会于泛水。用济独来上谒。公数其罪而斩之。因追都知兵马使御史大夫仆固怀恩。怀恩中夜驰赴。鱼贯而前。再宿遄至。秋毫不敢犯。公趣河而东。及滑州。闻史思明已过河。遂迎强旅以至东京。移牒留守及官吏等。悉皆回避。公独与麾下趣河阳桥城。贼先锋巳下倒悬坂。公至石桥。命秉烛徐行。一夜方达。贼望之不敢近。思明来至城下。请见公。公于城上谓之曰。我三代无葬地。一身必以死国家之患。尔为逆虏。我为王臣。义不两全。我若不死于汝手。汝必死于我手。将士闻之。无不激励。相持凡八月。思明暴露。不敢入东京。乾元二年冬十月甲申。贼将周贽悉河北之众。萃于河阳城北。思明以河南之众。顿于河阳南城之南。南北夹攻。表里受敌。公设奇分锐。袭其虚而大破贽军。临阵擒其大将徐璜玉。杀获略尽。贽仅以身免。收军资器械。不可胜数。思明心悸气索。烟火不举者三日。官军大振。初公以为战者危事。胜负难必。每临阵。尝贮伏突于靴中。义不受辱。至是登城。西向拜舞。因欷歔不自胜。三军见之。无不泪下。三年春正月迁太尉兼中书令。其年改元上元。冬十一月。攻拔怀州。擒其伪节度安太清。二年春二月。统仆固怀恩自河阳趋河清。与史思明合战于邙山。属风雨晦冥。王师不利。公收合馀军。屯于垣县。遂引过请罪。恳让太尉。肃宗不能违之。二月拜开府仪同三司中书令兼河中尹节度使。夏五月十有一日复拜太尉兼侍中。充河南副元帅都知河南淮南淮西山南东荆南五道节度行营事。出镇临淮。时史朝义乘邙山之捷。围逼申安等一十三州。自领精骑。围李岑于宋州。公之将吏皆凶惧。议南保扬州。公谓之曰。临淮城池卑陋。不堪镇遏。不如径赴彭城。俟其东寇。蹑而追之。贼可擒也。遂趋徐州。因召田神功宴慰。与同寝宿。以宋州之难告。祖道郊外。俾先饮以宠之。分麾下隶于其将乔岫。仍令兵马使郝庭玉与岫犄角而击之。贼遂一战而走。使来告捷。公已屈指俟报。俄而吉语至焉。今上登极。宝应元年夏五月进封临淮郡王。广德元年秋七月加实封三百户。通前后凡二千户。赐铁券。名藏太庙。仍图画于凌烟阁。冬十一月。上在陕州。以公兼东都留守。制书未下。久待命于徐州。将赴东都。属疾痢增剧。公知不起。使使赍表奉辞。广德二年秋七月五日已亥。薨于徐州之官舍。初将吏等问以后事。公曰。吾久在军中。不得就养。今为不孝子矣。夫复何言。因取已封布绢各三千匹。钱三千贯。鬻麦以分遗将士。众皆感痛不自胜。及公云亡。遂以其布为公制服。庚申。哀问至上都。上痛悼之。辍朝三日。太夫人一恸而绝。终夕方苏。上使开府鱼朝恩就宅敦谕。京兆尹第五琦监护丧事。九月己未。追赠太保。十一月□□太常议行。谥曰武穆。夫人嶭国夫人太原王氏。暨长子太仆卿义忠。并先公而逝。次曰太府少卿太仆卿象殿中丞汇等。皆保家克荷。备闻诗礼。无忝燕翼过庭之训。冬十一月廿七日庚申。泣而咨于王母。虔窆公于富平县先茔之东。礼也。于戏。公以吉甫文武之姿。兼樊仲将明之德。王国多难。偫胡搆纷。藉朔方偏师之旅。入井陉不测之地。思明锉锐于恒定。禄山绝望于江淮。守太原而地道设奇。保河阳而云梯罔冀。破周贽于温沇。擒太清于覃怀。走史朝义叛涣之众于梁宋。救仆固玚巳危之军于瀛莫。皆意出事外。虏坠计中。天下有□□之□国家无赘旒之患。此皆公之力也。公兄遵直遵行。仕至将军。暨弟光炎。并不幸早世。次曰光颜。特进鸿胪卿。皆以将略。见称时辈。季曰光进。开府仪同三司太子太保兼御史大夫渭北节度使凉国公。清识表微。沈谋绝众。刚亦不吐。柔而能立。与公并时仗钺。分阃□□淩霄翼圣。既有戴天之功。华原统师。独闻禁暴之德。方当会同正至。荣曜君亲。入侍黼帷。峨二貂乎泰阶之上。归联䌽服。顿双节于高堂之下。斯欢未剧。遗恨何居。昔斛律丞相与弟并州。同务烈于北齐。贺拔行台与兄雍州。亦宣力于西魏。咸称义烈。各懋勋庸。而风树寂寞。偏隅隘狭。比之我族。事则不侔。真卿昔守平原。困于凶羯。繄公莅止。获保馀生。束带兴居。空想北平之礼。操觚论撰。敢坠中郎之辞。铭曰。
羯胡猖狂。俶扰皇纲。降生临淮。佐我兴王。惟此临淮。万夫之望。爰初发迹。罔或弗臧。出入忠孝。人伦激昂。其心铁石。其行圭璋。天宝末造。河朔恇攘。天子命公。经营朔方。沙河嘉山。我伐用张。思明归节。禄山震惶。潼关勿帅。丑虏其亡。肃宗有命。大卤于襄。应变如神。凶徒靡亢。介圭入觐。台座用光。俾公东征。北国是皇。长围邺下。望入河阳。擒斩渠魁。霆击龙骧。淮濆镇定。徐土翱翔。服田蠖屈。料玚鹰扬。不有神算。畴戡暴强。弟兄同时。秉钺煌煌。方期凯旋。双映旗常。晨趋法座。夕庆高堂。如何不辰。愆此不祥。素輀反葬。白骥跼箱。箫鼓悲鸣。羽仪分行。万乘致祭。千官送丧。生荣死哀。身殁名扬。渭水川上。坛山路旁。唯馀丰碑。突兀连冈。往来必拜。万古沾裳。
观兵 唐 · 杜甫
五言律诗 押歌韵 创作地点:河南省洛阳市
引用典故:白马小儿
北庭送壮士,貔虎数尤多。
精锐旧无敌,边隅今若何。
妖氛拥白马,元帅待彫戈。
莫守邺城下,斩鲸辽海波(乾元元年十月,郭子仪等九节度围相州,明年三月,史思明来援,战于城下,官军溃而围解。初李光弼欲与朔方军同逼魏城,围史思明,得旷日持久,则邺城必拔。鱼朝恩不可而止,诗谓不当困守邺城,老师乏馈,以致援师之至也)。
诸将五首 其四 唐 · 杜甫
七言律诗 押萧韵 创作地点:重庆市重庆直辖县行政区划奉节县
引用典故:天王
回首扶桑铜柱标,冥冥氛祲未(一作不)全销。
越裳翡翠无消息,南海明珠久寂寥。
殊锡曾为大司马,总戎皆插侍中貂。
炎风朔雪天王地,只在忠臣(一作良)翊圣朝(钱谦益曰:“此深戒朝廷,不当使中官出将也。杨思勖讨安南五溪,残酷好杀,故越裳不贡,吕太一收珠南海,阻兵作乱,故南海不靖,李辅国以中官拜大司马,所谓殊锡也。鱼朝恩等以中官为观军容使,所谓总戎也。炎风朔雪,皆天王之地,只当精求忠良,以翊圣朝,安得偏信一二中人,据将帅之重任,自取溃偾乎?”)。
跋胡忠简公论和议稿 南宋 · 周必大
出处:全宋文卷五一三一、《平园续稿》卷七、《益公题跋》卷二 创作地点:江西省吉安市
绍兴戊午,胡忠简公三十有七,以枢密院编修官上书论和议,此其稿也。时长子方生,未几南迁。公知后祸叵测,惟从侄昌龄字长彦贤而可托,故以稿属之,今五十馀年矣。昔颜鲁公与鱼朝恩《论坐位帖稿》,摹本已数百载,人争传宝。公之所论岂止坐位,而其心画端劲,实法鲁公,自当并传于百世。庆元丙辰六月。
折槛行 唐 · 杜甫
创作地点:重庆市重庆直辖县行政区划奉节县
引用典故:白马将 房魏
呜呼房魏不复见,秦王学士时难羡。
青衿胄子困泥涂,白马将军若雷电。
千载少似朱云人,至今折槛空嶙峋。
娄公不语宋公语,尚忆先皇容直臣(永泰二年,以观军容使左监门卫大将军鱼朝恩判国子监事,故曰青衿胄子困泥涂,白马将军若雷电。当时大臣钳口,效娄师德之畏逊,而不能继宋璟之忠谠,故以折槛为讽)。
八哀诗 其二 故司徒李公光弼(光弼已封王,赠太保,称司徒者,以其功名著于司徒时。《洗兵马》亦云“司徒清鉴悬明镜”。) 唐 · 杜甫
创作地点:重庆市重庆直辖县行政区划奉节县
引用典故:青蝇 臣妾 蛟龙匣 晋阳甲 洗箱箧 小敌怯 一叶
司徒天宝末,北收晋阳甲。
胡(一作犷)骑攻吾城,愁寂意不惬。
人安若泰山,蓟北断右胁。
朔方气乃(一作多)苏,黎首见帝业。
二宫泣西郊,九庙起颓压。
未散河阳卒,思明伪臣妾。
复自碣石来,火焚乾坤猎。
高视笑禄山,公又大献捷(一作献大捷)。
异王(异姓封王也,宝应元年五月,光弼进封临淮郡王)册崇勋,小敌信所怯。
拥兵镇河汴,千里初妥帖(上元二年,以光弼为副元帅,统河南等八道行营节度,出镇临淮)。
青蝇纷(一作徒)营营,风雨秋一叶。
内省未入朝,死泪终映睫(宦官鱼朝恩,郭元振用事,日谋中伤之,吐蕃入寇,代宗召光弼入援,因畏祸,迁延不至,田神公等遂不受节制,耻愧成疾薨)。
大屋去高栋,长城埽遗堞。
平生白羽扇,零落蛟龙匣。
雅望与(一作叹)英姿,恻怆槐里接。
三军晦光彩,烈士痛稠叠。
直笔在史臣,将来洗箱箧。
吾思哭孤冢,南纪阻归楫。
扶颠永萧条,未济失利涉。
疲苶(乃结切,《庄子》:“苶然疲役而不知归。”)竟何人,洒涕巴东峡。
武帝(五) 南宋 · 戴溪
出处:全宋文卷六四三○
韩文公论卢登封于书无所不读,然止用资以为诗。前辈亦言杜子美读书万卷,止解下笔,可恨尔。夫书生于六经犹不当用为笔墨之娱,吾不意汉武帝表章六经,立博士学官,而用以资乐府为也。自宣帝、显宗犹能集诸儒论难同异,天子临定其是非。今但会集五经家,通知乐律训诂,恐《我将》、《清庙》等诗类不若此,此与用太常少卿教乐何异?又使宦者佩二千石印绶,弦次初诗,得与诸儒生上下讲习,何异鱼朝恩作国子祭酒哉?宠幸宦官,轻薄儒生,狎侮圣言,亵慢宗庙,孰谓隆儒重道之君而顾若此?且帝不特此也,借经术以济私欲多矣。于《春秋》得复雠之义而从事匈奴,于《易》得九变之说而更变法令,侈封禅以为礼,比诗歌以为乐。若是而曰表章六经,是殆不如不知经者愈也。夫儒有以诗礼发冢者,假窃经义以济谀佞,如祝钦明、山恽等多矣,彼司马相如辈何责焉!汲黯曰:「凡王者作乐,上以承祖宗,下以化兆民。今陛下得马诗以为歌协于宗庙先帝,百姓岂能知其音耶」?孰谓汲黯反不知学乎?
按:《十先生奥论注》前集卷一○,文渊阁四库全书本。